干爹

香小陌

都市生活

孟小北出生在陕西岐山西面,一座大山沟里。他出生那天傍晚,晚霞染红黄土千锤百炼凝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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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狼崽掀桌

干爹 by 香小陌

2024-3-4 20:30

  孟建民夫妇带着孟小京马上要回陕西开学,那一家子年底前就要举家迁至西安,很是高兴。孟建民说等搬到西安以后,新家属大院,新房子,家里条件优越许多,西安大城市也热闹,各处名胜古迹景点多,让少棠有空就带着小北一起过去探亲。
  贺少棠这天来时,特意穿的便装。
  后来孟小北相比较着琢磨出来,他小爹穿便装比军装更显年轻,整个人竟都显得青春活泼了,眉眼间也有不一样的神情。
  少棠上身就是一件纯白T恤,胸前不带任何花狸狐哨图案,纯白布料在光线下隐隐显出漂亮的胸膛轮廓。下面是旧仔裤剪掉裤腿,变成一条半截裤,配一双高帮军靴相当酷帅,看起来绝对不像有三十了!
  少棠每次上老太太家绝不空着手来,这方面最懂人情世故,这回给那哥俩每人买了一个帆布的双肩背包,作为高中开学礼物。背包外面前后左右一共七八个小口袋,镶黄铜扣子,比一般同学用的尼龙书包又高级多了,广东来的外贸贴牌货。
  孟小北可贼了,一看有礼物,收到自己的又悄悄去翻他干爹送给孟小京什么,把两只书包比较一番,随即就发现那俩书包并不完全一样,少棠给他买的这个包有翻皮镶边,而且包里不是空的,悄悄为他塞了一只不锈钢的军用水壶。孟小北感情上这才满足。
  少棠在后面瞅着他干儿子那改不掉的又贼又霸的傻样儿,真是没辙,摇摇头。
  少棠这还不算偏心得太明目张胆,心更偏的是孟奶奶。人岁数越大,愈发像个小孩,有时那脾气心性是没道理的,生怕她二孙子有一丁点儿把小碑碑超过去了。
  老太太特高兴见到少棠给她大孙子买礼物,然而一看少棠给孟小京也买了,脸就垮下去:“买那么多揍剩么?瞎破费了,还给景景也买了?……”
  老太太一早就在唠叨她二孙子的不是,无论如何看不顺眼:“明天就上火车走了,今天还不在家里待!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留下来,一早上就让人叫出去,不懂事!”
  少棠随口问:“跟谁出去了?”
  孟奶奶说:“俺哪知道?俺们一家子都不认识,还是开着车来接他的,专找有钱的人!”
  孟小北懒得听他奶奶白活,拉着少棠在屋里鼓捣有趣的事。
  孟小北缠着某人:“吃完饭你把T恤脱下来,我给你泼个墨,我画出来保准让你在大街上找不到一个重样的,独一份儿!”
  少棠眼里含着包容宠溺,随便小北怎么玩儿,点头:“成。”
  孟小北又开始琢磨糟蹋掉他干爹那条牛仔裤,这回是直接抄钢笔在身上画。少棠仰靠床上,大腿绷起来。孟小北抱住少棠那条腿,在右裤腿正面画了一幅钢笔卡通,英俊的头颅,赤裸着上身,半人半马,拈弓射箭。
  少棠眯眼道:“你画的什么啊?”
  孟小北说:“我画的是你,好看吗?”
  少棠:“我长一个马屁股、四个马蹄子?”
  孟小北:“这是射手座!”
  两人表白之前与表白之后,相处也没有迥异变化,仿佛已经恋爱很久。
  后来这条裤子少棠就再没穿过,怕被汗渍上,又不敢洗,把儿子亲笔一直珍藏,说“老子等你将来画出名儿了拿出来卖钱!”
  当天午饭,全家围坐一桌,孟奶奶做了七大盆八大碗,炒了鸡蛋蛤蜊,炖了一条鱼。
  孟小北吃个饭不停瞄他小爹,少棠侧面英俊安详,沉默着扒饭,唇角小黑痦子随嘴巴嚼动幅度而微微颤动……
  他小姑也在桌上吃饭,当天特意穿起一身新的碎花连衣裙,皮凉鞋,还在外面理发馆烫了个电影明星张瑜的短发型,梳短发更显眼大,漂亮。
  也不知谁起的话头,饭桌上就提起孟奶奶盘桓多日的心事。
  孟奶奶也憋很久了:“勺烫啊,俺家碑碑都上高中了以后不用操啥心了,俺现在就操心你嘞。”
  少棠含着筷子一抬眼:“操心我啥?”
  孟奶奶“啪”一摞下筷子:“你咋还不结婚呐?!”
  少棠垂眼微微一笑:“您操心这个干什么……我家里都没人催我。”
  孟奶奶特实诚:“那是!你妈妈不在了,你又不和你爸家里人住一起,他们都不爱你了、都不关心你了!只有俺是真心关心你么!”
  少棠与他亲爸分开多年,平时极少来往。他爸爸即便有心,也搭不上话,完全不敢干涉儿子私生活。他小舅贺诚倒是提过,可是少棠也得乐意听他舅的啊!他就不是个心甘情愿受人编排辖制的人。
  孟奶奶毫不掩饰私心:“勺烫你知道不俺是有多么盼望你能真真正正地成为俺们一家人,你能跟建民成亲哥俩!”
  少棠不语,如今这辈分关系拿捏得他十分难受……
  他想跟老太太说,您弄差辈儿了,然而转念一想,老太太根本就没错,是他自己颠倒出格了。
  孟奶奶脾气急:“勺烫你今天给俺句话成不?你看俺们家这个没出嫁的闺女,你是中意是不中意啊!”
  孟建民赶忙一抬头,对老太太打眼色制止:老娘,这话咱不好在饭桌上说啊!
  孟小北小姑也愣了,头低下去,脸迅速就红了!
  孟小北筷子掉了,面瘫着低头钻桌。
  孟奶奶连珠炮似的把一肚子话都说出来:“你说你俩也都老大不小的人,忒不痛快!这多年,俺这闺女可看上你好多年了!”
  “俺是多盼着你能成俺家姑爷!俺家那仨姑爷,俺全部都看不顺眼,俺就看你最顺眼咧!”
  饭桌上一圈儿人,各人怀各人心思,眼神都不太对劲。
  小姑不好意思地埋怨了一句“妈您这时候说”,然后起身躲那屋了。
  少棠嘴角紧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没料到今天饭桌上有这一出,但是他不能没了分寸主意。
  孟建民也觉着说出来不好。他是另一套思路,他认为以少棠这般有性格有主见的人,倘若真看得上他小妹妹,认识这多年早就凑一对了,还等到今天?因此他从未张口保媒拉纤,倘若再以亲情故交为筹码强迫对方点头,唯恐伤及脸面和气。
  孟小北在一旁脸都黑了,撅嘴咬着筷子,盯着他干爹的反应。
  孟奶奶笑脸相迎:“勺烫啊,俺家这小闺女,人挺好的,又漂亮又温柔,认识这么久也知根知底。”
  少棠欠身道:“干妈,我……”
  孟奶奶抢着说:“俺家是普通人家,没钱没势,知道配不上你家里,怕你嫌弃着!俺绝对不是要高攀,说实话要是外面那些个飞扬跋扈的干部子弟,俺当真瞧不上,俺揍是稀罕你么!!!”
  一句“配不上”,又是“稀罕你”,少棠硬是没说出话。
  孟小北叼着筷子埋头听,直接一口把筷子咬折成两截,牙肉戳得生疼,嘴里含血。
  少棠竟然没有拒绝。
  少棠是要答应了吗。
  小爹要跟小姑在一起。
  做他姑父?
  ……
  孟小北紧皱眉头,突然沉声开口道:“奶奶您别瞎撮合成吗。”
  孟奶奶反问:“俺咋着瞎撮合了?你干爹和你小姑年岁差不多,又都没对象,俺问问不成?”
  孟小北:“您问我干爹的意思了吗。”
  孟奶奶:“俺这不是在问。”
  孟小北眉头拧动:“那您问我的意见了吗?”
  孟奶奶特别纳闷:“……有你个剩么事?这孩子怎么想的?你干爹拉扯你这么大,也不能一辈子就照顾你不娶媳妇啊!他娶谁不都要娶一个!”
  少棠低声暗示:“小北。”
  孟小北下唇咬出几枚深刻的齿痕,后背挺得板直,两眼直勾勾的,当桌一字一句道:“那他也不能跟我小姑,怎么能这样?……我还没有同意,坚决不行。”
  孟奶奶吃惊,愣神:“……你这是,怎么了你?抽什么疯?”
  少棠沉默,用严峻的眼神制止小北,先别闹。
  孟建民也愣了,儿子为什么变这么霸道不近人情?
  小姑站在那屋门口,呆呆立着,吃惊而尴尬,仿佛也不认识她亲侄子了……
  全家人仿佛在那一瞬间都站到对立面,一块一块巨石黑压压地向自己压下来,天空变色。孟小北整张脸迅速扭曲,浑身都不对劲,极度沮丧情绪混乱。他奶奶说的太对了,小爹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将来和他分开、找个女人一起生活是迟早的事。等到那一天小爹结婚了,终究有了自己家庭,再生一两个娃,他这个干儿子就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彻底没人要了。
  孟小北呆怔着,微微张着嘴。
  他一月一月掰指掐算着他和小爹还能在一起多久。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他耳畔还回荡数日前这个人捧着他的脸说出口的话,“干爹也爱你”。他为这句话有几宿睡不着觉。
  这个爱究竟是哪一种爱?像父亲爱儿子那样?……孟小北心里糊涂了,好像自己被耍了,瞬间快要崩溃。
  孟建民不赞许地低声道:“孟小北,这种事大人商量,你别太激动,同意不同意说到底是少棠和你小姑两人之间的事,你……”
  孟小北反问:“那我呢?我不算这家里的人?”
  孟建民无奈道:“儿子你心情我理解,你从小跟你干爹感情最深,比和我感情还深,所以他将来找对象你吃醋。”
  孟小北黑眉白脸吼道:“你们理解个屁!!你这么多年管过我吗你都给过我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少棠严厉道:“小北,你先闭嘴。”
  孟小北眼眶红了,扭头看着少棠,脖颈绽出青筋,微微地抖,声音变得哽咽、粗哑:“我凭什么闭嘴,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他妈就是个碍事儿的球,让你们踢来踢去。我爸把我踢给你了你接着踢啊,你踢啊,你还能把我踢给谁?!……你去结你的婚吧,我、不、同、意,永远都不会同意。”
  平生头一回,孟小北对少棠翻脸,句句话戳两个人的心。
  全家愕然,鸦雀无声。
  ……
  少棠离席,深深看孟小北一眼,转头大步迈出家门。
  少棠也有两分沮丧,气得说不出话,但不是对孟家人,大半是针对孟小北: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这孩子十六岁了,还像六岁时一模一样心性,永远没有长大过。当年听岔一句话就能撇下他爹妈离家出走,如今饭桌上一言不合就能大闹。少年时代感情上遭受的挫折阴霾,家庭分居两地的悲欢离合,性格心态在不能见光的角落里慢慢扭曲,这些或许就将伴随孟小北终生,感情上最严重的缺陷在六岁那年就已塑造成型,孟小北控制不住自己。况且,小北如今比童年时代更难安抚,挺大一个人了,性格情绪强烈,已经敢和家里人吵架。
  少棠后来是下楼找个没人的旮旯,与孟建民凑头抽了一支烟,三言两语就把话说清。
  男人之间一个眼神一句话,互相就明白了,孟建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孟建民连忙劝解:“少棠你千万别跟老太太一般见识,我妈就是瞎操心,我儿子又犯浑犯倔。我会跟老太太说明白,我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农村妇女,你放心。”
  少棠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孟建民十分抱歉尴尬地说:“这叫麻烦我?还是麻烦你委屈你了。你千万别因为这事,以后不敢上我们家来。那样儿老太太肯定特伤心!”
  少棠淡淡道:“不会。”
  他还真怕因为这件不成的亲事而影响将来他在孟家走动,影响他与小北的关系。因此在饭桌上忍着没说,不伤及老太太脸面。他理解当妈的人那份心,谁都没恶意。
  孟建民自嘲道:“我猜到你就没看上我小妹妹!你这年纪还没找对象,你眼光绝不是一般的高,你这条件,我妹真配不上你。”
  少棠拧着眉头讪笑道:“没有配不上,是我眼光看岔了么。”
  两人在房檐下并排蹲着抽烟。少棠以眼角余光描摹孟建民一张饱经沧桑颇有棱角的脸,心中愧疚:将来要怎样面对这个人说出实情,我爱你儿子,我想跟你要你那个麻烦的儿子,你会点头应允么?
  ……
  少棠走后,孟奶奶在家也顿足长吁短叹了很久,这个难过,失望。
  老太太跺脚,抽了自己一巴掌,“俺这是好心办坏事了,俺哪知道他当真这么不愿意,这可咋办?俺这不是鸡飞蛋打么打飞一个干儿子了!”
  孟小北一晚上在被窝里蒙住头,眼圈通红,也很难过。他与他小姑整晚没说一句话。
  接下来,少棠离开后整整两天,没再打电话过来。
  孟小北这时开始慌了,比他奶奶还要慌,小爹是不是再也不来了?
  马宝纯从东大桥商场买东西回来,给孟小北买了两条新裤子,又把大衣柜内旧衣服收拾整理一遍,柜子里散发浓烈的卫生球味道。孟小北冬天穿的那条毛裤,仍是他妈妈当年送他进京时,提前十年织好的“高中号码”毛裤!孟小北瞧见那小、中、大三个尺码的毛裤,顿时发觉他妈妈还是在意他、还是爱他的。只是年纪长了,愈发与父母无话可说,改变了的恰恰是他自己的心。
  而孟建民马宝纯这一对做父母的,错过了自己儿子性格成长变化最要紧的十年,许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挽不回时光流年。
  孟建民两口子带孟小京坐火车回陕西,一家人再一次分开,仿佛永远就是这样。
  父母弟弟临走时孟小北也没什么反应,情绪低落沉默。他爸他妈总之也不是他的,去留对他的生活没有本质改变,走了家里还清静。他唯独怕失去干爹。这时的少棠已经不是他“情哥哥”什么的那般肉麻,少棠就是他爸爸,他最亲的亲人,仿佛这个人没有了天就塌掉了他的生活将天翻地覆!
  二姑二姑父来家,互相聊起这件糗事。二姑夫抽着烟,以男人眼光看问题,私底下说:“咱妈脑子糊涂了,怎么会想要撮合少棠和你小妹?明摆着就没戏!”
  二姑嘴毒,说话不给任何人留情面:“咱妈也不琢磨,少棠人家是什么家庭出身,人家是高干子弟!部队里得有多少当官的领导想找这样的姑爷!他要是能瞧得上我妹,我把我名字孟建霞仨字倒着写!”
  “我妹妹,除了长得还凑合,性格能力哪点能让人看得上?而且年纪这么大,都快大龄老姑娘了。她喜欢人家也是白喜欢,趁早绝了这心,踏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跟我们家这口子这样儿的!”
  二姑父叼着烟,斜眼瞅媳妇:“就跟我这样的——我怎么啦?”
  二姑嘲笑道:“你挺好的!嗳你说说,如果你是贺少棠那样一个身份人物,你当初能跑到我们家来娶我么?”
  二姑父“噗”地乐出来,吐着烟圈,猛摇头:“我啊,我下辈子都不找你!!!”
  二姑嘴皮儿一翻,利索地吐出两片瓜子皮,乐道:“所以说呢,你也就只能配我。贺少棠那个人,一准儿眼光高着呢将来肯定找他们军区或者武警部队首长家的子女!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一小破搪瓷缸子还想配个不锈钢大玻璃金钟罩,您那碗盛得下吗!”
  ……
  孟小北把脑袋蒙在毛巾被里,听着。
  他二姑二姑父一对市侩小民,说出来句句都是大实话,一针就见血。孟小北在被窝里啃枕巾,自个儿其实也是个小破搪瓷缸子,长得并没特别好看,没三头六臂没有斗大的才华本事,除了每年吃掉干爹几百块钱学费生活费,真没给对方创造多少剩余价值。他心里也想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能有出息,能像个男人能“养”得起他小爹,然而遥不可及的理想如同水中淋漓的花影,一碰就破碎掉。
  床头还藏着他买好的音乐盒生日卡,用包装纸精心包好,没来得及送出手,他好像就失恋了。
  孟小北心里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又被第二个爸爸甩了一回,又快要没有爸爸了。
  这年头谁真心把谁当回事,谁为谁心疼?
  他小姑坐在床边,眼眶通红明显哭过,话终于问出口:“小北,我没想到,你这样反对,我本来就没有、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没有想到,是小姑以前哪里对不住你让你不高兴了,你对我说说呢?……”
  孟小北盘腿坐起在床上,挠着头发,也无话可说,最终摇头道:“您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起您。”
  “我就是不能接受您和我干爹在一起。”
  “我宁愿他以后再也不进这道门、再也不来,我也不能接受你们俩。”
  孟小北言辞倔犟,这意思就是有我就没你们俩,有你们俩这个家以后就没我了。
  小姑呆怔地望着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间屋两人无论如何无法继续合住,第二天孟小北就滚去祁亮家住,自觉地躲了。结果,他小姑也收拾铺盖卷拎个行李包,搬去单位职工宿舍住。
  孟奶奶说你住单位宿舍吃住都要多花钱,你何苦来呢?他小姑却也是个内向执着有自尊的人,伤过这一回心,坚决不愿再在娘家人眼前晃悠、再听她姐姐的奚落,执意搬离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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