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冥王见冥王

　　【神龛】在空中崩碎，无数碎裂的光屑在天幕之下纷飞。
　　两把熄烛，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站在黑暗王座上的魔鬼眯起双眼，顾慎的重新出现，速度实在有点快，这超乎了他的意料。
　　“你很在意她？”
　　魔鬼微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就喜欢毁掉这样的东西。”
　　李青瓷神情一滞。
　　下一刻。
　　魔鬼松弦，漆黑熄烛爆发出一道脆响！
　　与此同时顾慎也松手，只是他所对准的目标并不是魔鬼，而是魔鬼手中的熄烛！
　　漆黑箭矢从天幕之上疾射而下，雪白箭矢也同样从顾慎指尖射出，前一箭瞄准李青瓷，后一箭则是瞄准前一箭，两缕细长银线在天地之间对撞，并没有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这两根蕴含着纯粹毁灭之力的熄烛箭矢在碰撞刹那便迎来了彼此的湮灭！
　　这一箭对轰，声势很小，甚至双双撞击的位置，也只是留下了一个漆黑的虚空黑点。
　　熄烛之箭，从来就不是什么制造大场面的重器。
　　洞穿弱点，本就是悄无声息，何须震天动地？
　　只是两人拉弓速度极快。
　　这一箭只是一个开始！
　　顾慎击碎魔鬼射向李青瓷的一箭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再度开弓，晋升之后他的精神海规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变！
　　原先射杀枭的时候，他只是开弓射了两箭，便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心力。
　　甚至第三箭，都需要恢复一些时间，才有把握重新开弓！
　　此刻。
　　他一口气连发三箭，箭箭对准魔鬼的弱点！
　　而天幕那边，同样如此。
　　魔鬼站在云巅，射向李青瓷之后便毫不犹豫选择挪移弓位，对准顾慎发起猛攻……一时之间天顶爆出无数细碎轻微的炸音，这声音极轻极小，但震荡蔓延而出的威势，却是让净土所有魂灵都感受到了恐惧！
　　这是必杀之箭，只要有魂灵拦在路径之上，便只有瞬间消融的命运！
　　而且……再无复苏之可能！
　　顾慎一边开弓，一边向铁五投去眼神。
　　“青瓷姑娘，快随我离开！”
　　铁五立刻心领神会，收起了【铁王座】。
　　他知道神座大人降临，这座战场便不再需要自己，于是一把拽起李青瓷，顺便叫上了毫无战斗力的亚当和洪衷，那些死而复生，正准备重新投入天顶战场黑暗之中的魂灵，也接受到了顾慎传递而来的意志，它们不必再去送死了。
　　这场战争，由顾慎接管！
　　于是无数魂灵，在旷野之上奔行……
　　簌悬木垂下无数流萤枝叶，将它们笼罩。
　　顾慎在簌悬木包裹的核心区域之中，重新开辟出一片地带，并且隔绝了这些魂灵对外界的观看。
　　这里是他的神域。
　　而魔鬼……动用【真理】复刻了净土的布局，天顶上的那片黑暗，便算是它的神域。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所进行的就是一场神战！
　　所以李青瓷也好，铁五也好，他们留在这里，不会起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那些送死的魂灵也是一样。
　　之所以先前能够起到阻拦和拖延的作用，只不过是因为“簌悬木”的世界意志进行了馈赠，是净土世界的本源在借助它们的魂躯，进行抗击。
　　……
　　……
　　送走众人之后，净土世界变得极度空旷，极度寂静。
　　同时极度压抑。
　　天顶的黑云几乎快要压到地面上了！
　　顾慎缓缓上升到了光明仅存的虚空之顶，他看到了千万片【神龛】破碎的碎片，密密麻麻漂浮在阴云之间。
　　净土世界的簌悬木本源竭尽全力地进行了抵抗……
　　但还是失败了。
　　这意味着如果没有外力干预，那么这场战争，魔鬼已经取胜。
　　时隔五年，顾慎与魔鬼再一次相见，并不是在戒尺空间，而是在真正的净土。
　　顾慎看着不远处的王座，以及王座上悠闲端坐的自己。
　　他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上一任冥王的‘精神崩溃’就是因为你的掠夺……你所准备的手段，应该和现在是一样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超凡者能够逃过“不祥”……
　　只不过【真理之尺】的主人，招惹的灾厄，会远比其他超凡者更多。
　　表面上看，这就是动用【真理】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但实际上。
　　动用【真理】的代价，并非只是招惹不祥那么简单。
　　在戒尺空间的最深处，居住着一只择机而动的魔鬼，这只魔鬼极有耐心，它会一直等待，等到戒尺主人平生最虚弱最无力的时刻，召集所有的不祥灾厄，从内外一同发动猛攻，进而完成“肉身夺取”！
　　“……”
　　魔鬼只是单手撑颌，保持微笑，并不回答。
　　不答，就是答案。
　　“只可惜，你还是失败了。”顾慎道：“不然你也不会一直被困在尺子里……对吧？”
　　“让我猜猜你失败的原因……”
　　顾慎道：“你一定做了很多布局，很多牺牲，你付出了很多，来换取他的信任，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聊到前任冥王的时候，你如此熟悉，如此了解……因为你曾为他付出了一切。”
　　“只不过你低估了前任冥王的警觉。”
　　“当他意识到了不祥可能会爆发的时候，他选择离开五洲，并且……选择把戒尺留在了内陆。”
　　“于是你的谋划布局，通通落空，就此错失了‘掠夺肉身’的机会。”
　　说到这，顾慎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戏谑：“于是当我去往桑洲窟的时候，当我决定与枭死战的时候，你甚至不惜把【熄烛】的制作方法都全盘托出，你不仅仅害怕我战死……更害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我选择把戒尺丢掉，或者封印。那么二十年前的事情就会再上演一遍。”
　　“不错，你说得都对。”
　　魔鬼淡淡道：“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它的意志已经快要攻占净土，最后的战争已经快要见证分晓。
　　“没什么，我只是想在最后时刻，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顾慎直视着魔鬼，好奇问道：“所以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某位比我更早掌握‘冥火’的前辈，淹没在历史浪潮之中的古老冥王，又或者……你就是前任之前的那一任。”
　　七神之中，唯独冥王不会被人类铭记。
　　也不会被丰碑记载。
　　冥王，是七神用来裁决和平衡五洲平衡的特殊席位。
　　冥王火种，也是福音盒之中最不被看好的，专门用来承载阴暗和不祥的灾厄火种。
　　身为神座，冥王本身不可被占卜术祈愿术等术法直视。
　　深居阴暗，也注定了他不会被史书记载。
　　眼前的魔鬼，或许很多年曾经是执掌生灭的强大冥王，但是此时此刻，就只是残存的一缕魂魄。
　　“……”
　　最大的秘密已经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魔鬼平静说道：“执掌火种者，终将成为灰烬，就算我曾持握过‘冥火’，也没意义，如今的我只是一缕精神魂念……”
　　这个回答，便等同于承认了顾慎的猜测。
　　再联系一下【熄烛】所出现的年代，那都是接近一百年的上个世纪了，这位前前任冥王的身份……基本已经可以确认。
　　“从今以后，我会多出一个名字。”
　　魔鬼的目光也落在了顾慎的身上。
　　黑暗之中的他，无论是身躯轮廓，还是积攒了五年的飘散长发，都与顾慎一般无二，一模一样！
　　“顾慎。”
　　这场神战结束，他将完成精神掠夺，成为顾慎。
　　顾慎的一切记忆，都将由他全盘接受。
　　“很抱歉。”
　　顾慎忽然说道：“顾慎只有一个，从前是我，以后……也只能是我。”
　　下一刻——
　　簌悬木震颤，那被无数枝条层层镇压的玉扳指，破土飞出，掠入顾慎的掌心之中。
　　“这就是你的最终手段？”
　　魔鬼哑然失笑。
　　“我应该早就对你说过，我知晓你身上所携带的一切物事，就算你把物件埋地再深，都没有用。”
　　他悠然笑道：“这枚不知来历的玉扳指的确很厉害，能够拘人灵魂，是天生克制我的利器，但是仅仅凭借这个，就想战胜大成【真理】……还不够。为了这一战，我把整座戒尺的所有精神都搬过来了。”
　　“在你的认知之中，我没有丝毫胜算，便是因为你知晓关于我的全部。”
　　顾慎神色没有变化，他轻声开口：“你知道我有‘玉扳指’，也知道我有褚灵……但很可惜，你只了解我，并不了解她，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底牌，能做出什么的事情吗？”
　　“那么你知道，这两个你已知的信息叠加在一起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魔鬼怔住了。
　　他神情阴沉，冷冷说道：“你想链接褚灵，可是这里是冰海底部一万米！”
　　“蠢货。”
　　顾慎面无表情地讥讽道：“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随着时间改变，你自以为了解的那些信息，也会改变……”
　　现实世界之中。
　　他派遣而出的那一缕炽火，在拽回了深海章鱼之后，并没有立即收回，而是不断向着冰海上方掠去。
　　五年之前，顾慎的精神不足以探索整片完整的冰海。
　　五年之后……
　　这一缕炽火无限稀释，不断变得纤细，最终只剩下一缕纤如发丝的细线。
　　唰！
　　此时此刻，这一缕火，终究是穿出了冰海，来到了人间。
　　与此同时，枯坐在零零幺车厢之中的白裙少女，忽然睁开双眼。
　　褚灵的眼眸之中倒映着一缕纤细颤抖的火影。
　　车厢之中凭空多出了那一缕火。
　　她没有一丁点犹豫，在炽火出现的零点一秒便选择将其紧紧握住。
　　于是两道遥隔了无数万里的强大精神，在断链五年之后，再一次地完成了链接。
　　整座净土开始震颤。
　　“时代变了，谁还跟你玩单挑啊。”
　　顾慎面无表情地看着魔鬼，冷漠道：“知道把全部家当都搬到净土的后果是什么吗？前辈，我谨以最新一代的冥王身份，邀请你换一个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