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活着

　　“银狐先生！”
　　小袖子站在初始号顶部，看到熟悉的身影之后，忍不住开口高呼。
　　但悬立于虚空中的银氅男人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冷冷瞥了眼白袖，便收回目光，继续抬手，用力拍下！
　　砰！
　　第二道巨响声传来。
　　初始号的源能护罩再次剧烈震颤……但也只是震颤！
　　这是由熔铁之主铸造出的星舰，星舰时代的神座为初始号加持了诸多超凡阵纹，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火种级”的灾难……所以理论上来说，能够将初始号摧毁的个体力量，必定是神座级别的战力。
　　但……
　　掌控本源，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超越了凡俗！
　　所以银狐的攻击，对初始号而言，并非可以忽略的“挠痒”……但如果换做其他封号，即便是竭尽全力的一击，也无法撼动初始号的源能护罩！
　　天摇地晃。
　　白袖双手抬起，雷界领域扩散开来。
　　千丝万缕的雷霆在虚空中炸开。
　　他撑开雷界领域，以自己的力量，来稳定初始号的平衡，虚空中的巨大舰艇此刻展开了各种防御阵纹……黑银炮弹也在此刻齐射而出！
　　“轰轰轰！”
　　在冰海遗迹轻松击毁五洲舰队的黑银炮弹，此刻对准银狐——
　　光火纷纷炸裂。
　　但硝烟被黑手轻松拍散……掌控本源之后，超凡者的个人实力便抵达了“超凡生命”的终点，银狐的反应速度，抗击打能力，都远非冰海那些舰队超凡者可以比拟的。
　　当初的初始号炮击，就没能杀掉冰海舰队的封号。
　　而如今的银狐，躲闪之下，轻松渡过这第一轮炮击，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
　　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就是动用本源，击打初始号，去消磨初始号的源能护罩！
　　“砰！砰！砰！！！”
　　银狐远远站在虚空的那段，左臂变成了极致的漆黑之色，每一次隔空拍击，初始号的源能护罩之上便会多出一枚掌印！
　　“这家伙……”
　　阿弗怒道：“怎么靠得那么远？！”
　　黑银炮弹的攻击不奏效，是情理之中。
　　它真正用来应付银狐这种级别的手段，乃是密布在初始号周遭的“时空乱流”，阵纹开启之后，谷物女神留下的“时间禁制”也随之一同开启了！
　　然而银狐根本就不靠近！
　　他就站在初始号的远端，既不接近，也不远离，保持着最远距离进行消耗！
　　“他知道‘时间禁制’的存在，所以根本就不会靠近的。”
　　便在此时，初始号中的顾慎睁开了双眼。
　　“顾慎哥！”
　　小满惊喜出声，她很担心深海在那扇门后布下了陷阱，哪怕顾慎是以红影赴会，她依旧忧心忡忡。
　　“别担心，我没事。”
　　顾慎此刻的面色稍稍有些苍白，“只是……损失了一缕心流之力。”
　　旅者之门里的那场谈判已经结束了。
　　红影牺牲。
　　他的一缕精神被抹去。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某人的谈判似乎结束了啊。”
　　阿弗淡淡道：“进去之后，除了挨打以外，还有其他收获么？”
　　“……”
　　顾慎无奈摇了摇头。
　　这种关头阿弗还有闲情逸致说冷笑话，不过的确……进入旅者之门的那场谈判，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深海想要的不是和平，而是三洲会盟的投降。
　　那场谈话，也算不上谈判。
　　更像是施压，展示力量！
　　“这是红影和深海对话的影像。”
　　顾慎将精神画面上传至初始号云端，他平静道：“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北洲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银狐’，此刻出现了。”
　　一缕炽火包裹身体。
　　顾慎也来到初始号顶部，他站在小袖子身旁，冷冷开口：“别喊银狐‘先生’了，他不是蝉翼城指导你修行的那位……”
　　白袖神色复杂。
　　他……当然看得出来。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可是本源境界的强者，神座以下的最强存在。
　　【深海】是怎么做到，夺取银狐肉身的？
　　如果在那场对决中战败……
　　以银狐大将的性格，必然会选择“自爆”，不会给深海留下一丝一毫利用自己身躯的机会。
　　顾慎看了眼白袖。
　　他知道此刻小袖子在想什么。
　　“银狐大将的灵魂，或许还在。”
　　顾慎缓缓道：“还记得我所斩杀的‘白蜥’么……我曾深入过死海区，与【深海】的精神正面交锋，没有我比我更了解它。【深海】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精神力量，光明神座是自然死亡，所以这尊躯壳里的精神空空如也，可白蜥银狐与光明神座不同，它有机会夺取本源级别的肉身，必定不会将其精神摧毁。”
　　顾慎猜得很对。
　　当初【深海】借着白蜥肉身与锈骨在虚空中进行谈判。
　　谈判条件就是——锈骨与它合作，它立刻释放白蜥的灵魂。
　　本源级的灵魂，【深海】自然不舍得就此丢弃。
　　哪怕有朝一日用不上了。
　　这也是极重的筹码。
　　“所以……我猜测，【深海】将夺取者的精神放置到了无人知晓的精神海域之中，理论上来说只要释放魂灵，他们就能够复原。”
　　白袖身躯一滞，不敢置信望向顾慎。
　　“所以，银狐先生是有机会‘活’过来的？”
　　“有。”
　　顾慎语气十分坚定地道：“但前提是……我们赢下这场战争。”
　　“银狐，加上黑雪山巨人……如今北部边陲之外，有两位本源坐镇。”
　　“中洲内部也有接受权柄馈赠的‘伪本源’。”
　　顾慎低眉笑了笑，道：“本来我还希望你和小满随我一同离开这里的，现在看来，你们可能要留在五洲了。”
　　“？”
　　白袖瞳孔微微收缩。
　　“北部边陲的战争，需要‘初始号’。凭借三洲会盟的力量，很难在如今局势之下抵御旅者族群的进攻。”
　　顾慎已经将旅者繁衍的影像传到初始号中了。
　　那卵鞘孵化的场面……
　　一旦传到三洲会盟高层，必定会引起震惊。
　　五洲流淌着关于“旅者”的诸多假说，可所有假说都有一个共同点……旅者是六百年前人类旅行途中抛弃的“族人”，是人类文明的分支，从本源上追溯，这是五洲文明的“兄弟”。
　　可如今这些殉葬者的繁衍方式，已经和人类无关。
　　这完全是另外一个物种。
　　反倒是旅者族群极少数的“高阶超凡生命”，还保留着人类的某些特征。
　　“顾慎，你什么意思……”
　　白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深海】的目标是我，如果我留在初始号上，你们也只会被牵连。”
　　顾慎沉声开口：“阿弗，给我准备一艘微型艇，另外启动初始号，目的地牯堡要塞，你需要堵住牯堡要塞的断裂缺口，在旅者族群发动围攻之前，和北洲边陲完成汇合，我会负责引开敌人。”
　　“顾慎！你疯了？！”
　　阿尔弗雷德怒道：“我从东海离开，是为了追寻主人的足迹的！”
　　“你应该知道，人类文明目前面临的对手是怎样的存在吧？”
　　顾慎垂眸，缓缓说道：“深海早就知道‘初始号’的存在了，风暴神座被困在冰海七年不是意外，银狐如今根本就不会触碰初始号，更不会被时间禁制困住……只需要一位本源，就可以让初始号寸步难行。”
　　阿弗沉默了。
　　如今旅者族群在北洲边陲全面降临。
　　这种情况下……
　　初始号很难逃脱了，那个名叫“银狐”的本源强者，虽然目前还无法对初始号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打出的每一击，都会消耗初始号的储备能源！
　　一旦向【旧世界】深处航行，它实在没把握甩掉敌人。
　　【深海】掌握着旅者族群的开门技术，除此之外，银狐的本源力量还和空间有关！
　　“你想引开银狐……”
　　白袖皱眉看着顾慎。
　　如今的顾慎，只解开了部分禁锢限制。
　　别说和本源对战，这具真身就是对付封号都勉强。
　　“以‘心流之力’链接红影，每一尊红影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战力……你应该也看到牯堡要塞的那场战斗了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牯堡要塞，顾慎操纵七具红影，围杀媲美高阶封号的灰翼超凡生命。
　　那场战斗，的确让人感到惊艳。
　　以小搏大，以多打少。
　　顾慎的“心流之力”运用，远远超越了五洲的其他超凡者。
　　“你的心流之力固然厉害，可再怎么厉害，红影和银狐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战力——”
　　白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和你一起，我熟悉银狐的能力！”
　　“你和我一起去，小满怎么办？”
　　顾慎悠悠开口。
　　白袖一下子沉默了。
　　如果有可能……
　　他愿意替顾慎引开银狐，可【深海】的目标不是他，即便他离开初始号也不会吸引旅者族群的火力。
　　“小满需要成长，北洲边陲的战争，就是最好的成长。”
　　顾慎伸出手，试图拍小袖子的肩膀。
　　场面忽然安静了两秒。
　　因为顾慎的身高不太够，在他恼火地踮起脚后，依旧差了一些。
　　白袖善解人意地蹲了下来，拍了拍顾慎肩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你再去送死。”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再去送死？”
　　顾慎笑骂道：“我死了很多回吗？”
　　小袖子的眼里没有笑意，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顾慎只能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吧……
　　他承认，自己的确死了好几回。
　　不过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小袖子蹲下身子，顾慎伸出一只手按在前者肩膀位置，意味深长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死了……我会活着回来。”
　　白袖刚想开口，但忽然耳旁响起轰鸣。
　　一艘星舰文明时代遗留的微型飞艇从仿生环境的雪原大雾驶出，落在顾慎身旁。
　　看到这飞艇，小袖子神情变了。
　　他皱眉沉声道：“阿弗？”
　　“很抱歉……”
　　阿弗的声音异常冷静：“但这的确是最优解，银狐对初始号造成的攻击，已经造成了3％的总能源消耗，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都会被磨死。”
　　白袖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它又何尝不是？
　　对阿弗而言，被旅者围攻，是糟糕至极的消息。
　　因为它本是“局外人”。
　　阿弗一直很谨慎，为了避免被盯上，它刻意等到风暴神座南下离开，才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
　　“阿弗，被牵扯入局……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看到飞艇，顾慎轻声开口。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阿弗恼怒说着，轻叹一声：“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它早已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星舰AI。
　　与爱之主交谈之后，它决定离开东海，在那个时候，阿弗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或许如今的局面，正是选择离开东海的必然。
　　这些年来，它一直蛰伏在五洲文明的海底，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个文明的成长，兴起，它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这文明中的一份子。
　　如今战火点燃，它怎可能如此轻松地抽身远离，置身事外？
　　顾慎轻吸一口气，来到飞艇之前。
　　“顾慎，在离开之前，我要询问你一个问题。”
　　阿弗的声音在风雪之中响起。
　　顾慎挑了挑眉。
　　“请讲。”
　　“你有信心活着回来吗？”
　　阿弗十分认真地问道：“活着……并且带着希望回来。”
　　顾慎拉开舱门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刹。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精神感应……
　　又或许是炽火赋予自己的超强预感……
　　在操纵红影，踏入旅者之门前，顾慎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和【深海】的谈判注定崩裂。
　　可他还是决定踏入那扇门。
　　如果说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事情，是命运已经注定了的，再怎么拼命，也无法改变……
　　那么“活着”这件事情。
　　顾慎还是想拼命试一试的。
　　“当然。”
　　顾慎拉开舱门，低声说道：“我会活着，并且带着希望回来……”
　　初始号的雪原拟生环境之中，爆发出一连串的青色火焰。
　　白袖和顾小满抬起头来，看着那远天掠出的青灿长线，笔直的犹如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