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海的另一边

　　“金乌一族，金乌……”
　　龙龟怔怔看着小焚阳，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脑海中隐隐作响。
　　她在海之界，孤独游荡了数百年。
　　已经忘记了外面世界的模样，更忘记了许许多多面庞。
　　小焚阳飘了出来，来到龙眸前，细细打量着美丽无暇的生灵。
　　“龟龟好好看呀，连眼睛都是天青色的呢。”小焚阳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按在龙眸之上。
　　小焚阳是妖魄，自然没有实体。
　　那虚幻的小手，不会给对方带来任何困扰。
　　只不过，当一龙一乌的妖魄亲密接触时，不可避免的，双方皆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
　　如小小鹿所印证的那样，龙龟温良和善。
　　亦如杜愚所说的那样，她的内心是孤独的、伤心失落，甚至是失魂落魄。
　　龙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对于再见雁江的身影轮廓、切实听闻其死讯，她内心的感伤，让小焚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焚阳突然缩回了小手。
　　她不想再触碰这件美丽的瓷器了，好难过哦……
　　“龟龟……龟龟的妖魄，达到至圣化形的段位了么？”小焚阳询问道，像是在转移话题。
　　龙龟还没回应，杜愚却是先提问了：
　　“妖魄至圣化形？”
　　“对呀！”小焚阳转身看向杜愚，面色疑惑，“有什么难理解的嘛？”
　　杜愚：“啊？”
　　小焚阳突然转了一圈，张开小手：“你看我呀，像不像人？”
　　杜愚：“……”
　　你可太像人了，比我都像！
　　小焚阳：“有些种族可以到达至圣级别，妖魄化形哦～
　　不过只是妖魄幻化，我们的身体，是无法幻化的。”
　　杜愚心中一动：“也就是说，只要我的妖宠们不断提升实力，最后，妖魄统统可以化形？”
　　“应该不行。”小焚阳摇了摇头，“需要至圣级别的。”
　　“至圣？”
　　“嗯嗯，至圣，是比妖圣还高的级别。”小焚阳解释道。
　　杜愚心里有点懵。
　　自从来到御妖世界以来，他被灌输的知识，就是世间有7大级别。
　　最巅峰的等级，就是“妖圣”。
　　他可从未听说过“至圣”二字。
　　“小颜，小白的物种比较……嗯，比较……”小焚阳一边说着，小脸蛋一苦，神色有些为难。
　　杜愚猜测道：“比较普通？”
　　小焚阳低头看着白玉京，小声嘀咕道：“从物种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的。
　　有些物种，天生高贵一等……
　　也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妖兽，可以达到妖魄化形。”
　　说着，小焚阳突然眼眸一亮：“对了对了！小太岁也许可以哦？”
　　听到这一句话，杜愚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小焚阳给出的结论来说，火狐、白鹿、猞猁、幽萤皆与至圣无缘。
　　而龙龟、金乌和熊猫，也许能达到至圣级别。
　　看看这仨物种！
　　关于小焚阳所说的“高贵一等”，单单从名字上来看，就能辨别出来。
　　“不过也不一定。”小焚阳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安慰道，“我们有妖火辅助呀～”
　　“唔。”小焚阳突然捂住了小嘴。
　　一不小心，透露出去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身后，龙龟默默的看着小焚阳，眼神的确有些变化。
　　杜愚询问道：“所以，至圣……”
　　小焚阳认认真真的解释道：“至圣，才意味着与天地同寿。
　　化形，化的也不是人形。
　　我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接受我，所以才将妖魄，化作人族模样。
　　所谓化形，化的是世间万物的形态，是这一方天地的模样。”
　　说着，小焚阳的妖魄突然幻化。
　　一只小小的龙龟，赫然出现在杜愚眼前。
　　只不过，龙龟的眼睛是橘红色的，有些奇异。
　　小焚阳：“无论是龟龟，还是你们人族，都是生存于这世上的生灵。
　　你们，以及世间的所有物种，都包括在天地的概念里。”
　　一边说着，小焚阳竟然化作了一株小小的火桐树。
　　关于什么叫“天地同寿”，杜愚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知。
　　所以，万物修行的最终目标，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认识它，了解它，融入它，最终成为它。
　　小焚阳说道：“杜愚要加油呀！
　　单单是成为御妖圣，只会延长人族的寿命，而不会让你与世长存。
　　而且，你们人族的寿命本来就很短。即便是御妖圣，也活不了多久。”
　　杜愚：“……”
　　小焚阳话锋一转：“好在人族和极少数兽族一样，有着高贵一等的基因。
　　保持我们现在的修行态势！
　　未来，也许你可以触碰到至圣的门槛哦～”
　　杜愚默默消化着这一讯息。
　　作为一个大御妖师，他提前触碰到了能力范围之外的知识。
　　杜愚相信，如果自己是御妖将，像青师那样的级别，已经可以小幅度借助天地力量的话……
　　那么对于小焚阳说的一切，他会理解的更深刻。
　　等等！
　　也就是说，此时青师的寿命，已经被延长了？
　　不再是短短百年？
　　不过，说是百年，又有几个能活到100岁的？
　　对于人类来说，6、70岁时，人们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也会被社会公认为老年人。
　　小焚阳突兀飘下，来到白玉京脸前，一双小手抱住了唯美鹿首：“不要伤心。
　　毕竟我们有妖火，而且这世上还有其他珍奇异宝。
　　至圣门槛，我会努力帮你去触碰，你一定会陪傻杜愚好久好久的。”
　　“奈～”白玉京点了点头，蹭了蹭小焚阳的一双小手。
　　只可惜，妖魄虚幻，白玉京触碰不到小焚阳的手。
　　“你呢，龟龟姐姐？”小焚阳扭头看向龙龟，飞了起来。
　　龙龟缓缓摇头。
　　杜愚心中一紧，龙龟只是妖圣级别，并没有到至圣水准？
　　也就是说，龙龟只是寿命长，并非不死之躯？
　　她已经活了多久了？
　　起码600年吧？7、800年也是可能的。
　　那她的寿限……
　　当人们提及龟这种生物，想到的自然是长寿。
　　但问题是，人家不是真正的龟呀！
　　而是一头龙龟。
　　直至现在，杜愚都没见到她的龟壳呢，只看到了她的龙首、龙颈。
　　没有任何模板用来参考，谁又知道龙龟寿命几何？
　　“哦。”小焚阳似是有些失望，“无法至圣么？”
　　龙龟存在这么长时间了，既然还没至圣，那大概率就不是修行的锅，而是天赋所限。
　　小焚阳小声嘀咕道：“果然，还是我最厉害呢～”
　　龙龟：“……”
　　杜愚突然开口道：“我听你的声音，介于25～30岁之间，应该还是青年阶段？”
　　对于杜愚来说，他就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生物所处的年龄段。
　　这是他从妖植那里悟出来的。
　　嘉荣、沙棠，声音就是苍老的。
　　火桐、风铃，声音都很年轻化。
　　既然上苍在这一阶段，赋予了它们这种嗓音，理应有其道理！
　　“嗯？”龙龟垂眼看向杜愚，只见到了杜愚眼中的担忧。
　　杜愚关切道：“龙龟一族是不是特别长寿，你还只是个青年，能活好久好久？”
　　龙龟怔怔的望着杜愚。
　　不知多少年了，她已经忘记了被关心的滋味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顺着杜愚的关切面庞，似是又有一些松动。
　　……
　　青年的嗓音突兀响起：“你受伤了。”
　　海滩边，一只天青色的龙龟缓缓抬起头，看向这名青年。
　　他穿着麻布衣、背负石斧，看起来像是个山野樵夫。
　　如此装束的他，理应生活在深山老林，而不是出现在海边。
　　“嘶……”
　　樵夫笑了笑：“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再强撑了。”
　　天青龙龟伤痕累累，血水汩汩流淌着，却固执的支起身来。
　　樵夫望向大海，极远处的海面上，隐隐有鱼鳍浮现，如若巨大的风帆：“它们为什么要围攻你？”
　　“噗通！”
　　看似健壮有力的龙爪，最终没能撑住庞大的身躯。
　　她再次栽倒在海滩上，口中发出了一道嘶吟声。
　　只是那嘶吟，更像是哀鸣。
　　如此精美的瓷器，几近支离破碎。
　　“别动，小心……”小小人族迈步上前，手中散发出绿色的光点，缓缓融入龙龟的皮肤。
　　鲜血淋漓的伤口，渐渐愈合。
　　龙爪处妖魄浮现，笼罩小小人族：“为什么要帮我？”
　　樵夫轻声道：“心软，见不得生灵受苦。”
　　他掌中光芒温润，带着无尽生命气息的绿色光点，如萤火虫一般萦绕飞舞。
　　“人族，不友好。”
　　“而我在帮你，大鱼们在伤害你。”
　　龙龟默默不语，缓缓垂下龙首。
　　海面上的鱼鳍，依旧在来回游荡，不肯退去。
　　樵夫遥望着大海，掌中光点闪烁下，重伤不起的龙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人族，你为何来此处。”
　　“寻一处安身之所，为我的族人，找一个家。”
　　“人族的家，在陆地上。”
　　“呵。”樵夫笑容有些勉强，眼神中满是苦涩，“没有了，再没有家了。”
　　龙龟沉默不语，缓缓扭头，看向一望无尽大海。
　　也许吧，
　　再没有家了。
　　海风吹拂着一人一龙龟，轻抚着她尚未愈合的身躯，搅乱着他的粗麻布衫。
　　樵夫：“你说，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
　　龙龟：“你无法穿过这片海域，会死的。”
　　樵夫固执的问道：“大海的尽头，是什么？”
　　“大海没有尽头，只有不同种族盘踞的海域，越界者死。”
　　樵夫神情落寞，龙龟一族都无法逾越界限么？
　　也是……
　　你的界外，是别人的家。
　　“人族，朝着反方向寻找吧。”
　　“什么？”
　　“大海的方向，没有你要找的家园。”
　　樵夫遥望着碧海汪洋，看似平静的海面上，还有鱼鳍环伺。
　　除此之外，不知会有多少危机。
　　汪洋大海，也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樵夫缓缓转身，眼神迷茫的望向北方。
　　大海的方向，没有我的家。
　　可是我……本就从山中来……
　　要回去吗？
　　向北，向更北的北方？
　　“我走了，你再休养一阵吧。”樵夫缓缓收回手掌，尽力收拾着复杂的情绪，轻声叮嘱着，“下次小心些，别再受伤了。”
　　“龙龟？”
　　“龙龟？”杜愚轻声唤着，手掌抬起，在龙眸前左右晃着。
　　“嗯？”龙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族少年。
　　“你怎么了？没事吧？”看着龙龟的反应，杜愚的心坠入谷底，很是担忧。
　　毕竟她已经活了6、700年了，且天赋所限，无法至圣。
　　所以，她的寿命是有限的。
　　她不会是真的大限将至，所以才在自己的询问下，彻底失了神？
　　“我没事。”难得，她那清冷的声线柔和了些许。
　　看着杜愚的担忧模样，她搭在杜愚掌心上的龙须，稍稍缠紧了些许。
　　同样是初遇的陌生人族。
　　同样的关切，同样的真挚，同样的山海之主。
　　雁江，
　　千百年后，我好像，又见到了你的影子……